镯子凉透了。
虽然不知道镯子是死掉了还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总之镯子已经再也不会出现。林杏子有些怔怔地站在收银台前，感觉这几天的噩梦般的生活恍惚得就像是一场梦境。
不，这一切，果然还是现实吧。
林杏子抬起右手手腕，看到上面有镯子留下的未知痕迹。按照镯子的说法，应该是叫道法法阵。反正是林杏子听不懂的东西。最终决战的时候，镯子直接就将林杏子丢下了，根本没带上她，林杏子也只是在至简书店正常地工作，直到她感觉到心中好像是断了根弦：尽管她这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但她是真的隐约间意识到镯子和她的连接已经断开了。而事实的确如此。
“诸葛道那个小子，迟到了。”
店长骂骂咧咧地从里屋内走出来，看了看书店墙上挂着的钟，“丫头，帮我进来搬书。”
“那收银台呢？”
“现在人少。”
店长丢下一句话就往里屋去了。林杏子仍是迟疑了一下，但忽然意识到反正自己只是书店的店员而已，没必要这么较真，于是就很乖顺地进里屋去搬书了。
“要搬哪些？”
林杏子走进里屋，看到里边堆积着的大大小小的书籍。她进里屋的机会很少，一般也都是诸葛道在这里做店长的苦力。
“角落里那一堆。”
店长话音未落，店门便已经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诸葛道。于是店长当即便起身，管也没管林杏子，径自走出门去了。
不消多想，林杏子就知道迟到的诸葛道多半是得挨顿骂，不过和自己的关系也真是确实不大。
角落里这一堆书其实和其他书籍看起来是有些区别，似乎都是古籍，上边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这还是挺令人诧异的事。林杏子知道店长很爱书，哪怕是他卖不出去的书，只要店长本人喜欢，他也不愿意让这些书蒙灰。这样说来，店长应当是对这叠书完全不感兴趣的才对。
但是，店长真的会卖他并不感兴趣的书吗？
虽然只是接触了店长短短几天，林杏子却也知道店长是完全凭自己的兴趣开了这家至简书店。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书，即便是在市面上一直卖得很好，店长也会凭自己的喜好拒绝进书。
真是怪事。而且这种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古籍，也并不像是至简书店的主打商品。
林杏子在心中虽然是有疑惑的，但终究也没有提。在镯子事件之后，她的整个生活已经被破坏殆尽，到了这一步，她对于生活中的各种事情都开始变得无所谓了。这种程度的疑惑，对她来说根本没有留在心中哪怕一秒的价值。
林杏子弯下腰，右腕却是在这古籍的书脊上轻轻一蹭，旋即她右腕上由镯子留下的道法痕迹立即亮了起来，一种极为狂暴的欲望倏地在林杏子的内心深处生起，不可抑制地撞过她的心脏，骤然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怎么回事？！
林杏子连忙缩回了手，可是手腕上的痕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收手而黯淡下去，而是越来越明亮了，就仿佛整个道法回路被什么刺激而打开了一般。林杏子连忙转身看向门外收银台那边的店长和诸葛道，下意识便是要求救，然而怪异的是，她的嘴唇只是微微翕动着，而没能发出声音。
“你需要的是……血肉的供养！”
是她最熟悉的，镯子的怒吼声。那声音顺着她的耳，狠狠地敲在她的鼓膜上，敲在她的心脏处，敲在了她本就有些脆弱的精神。仅仅是一瞬间，林杏子的意识便被镯子的这道残留的法术给狠狠震散。她的瞳霎时紧缩起来，收束成极细的一条缝，目光也随之变得无比凌厉，一股绝不属于她，不属于名为林杏子的初衷女孩的凶残力量以她为中心爆发式地扩散开来。
砰。
似乎是意识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一般。林杏子失力地跪坐在地上，扶在角落的墙边，大口地喘着气。镯子的残暴和她本人的麻木在她的肉身上竟达成了一种意外而又短暂的宁静：一种行将爆发的死寂。
然后她忽地抬起头，看向了门外，看向了至简书店里最后剩下的两个人：
“让我吃掉更多的血肉……快些！”
——
“你迟到了。”
那是在林杏子手腕上的道法痕迹还没有爆发出来的时候，诸葛道打开店门，走了进来，几乎便是准备好迎接店长的脸色了。
“今天……在学校里有些事，耽搁了。”
诸葛道抬眼看向书店墙上的钟。已经迟到了三分钟。他也明白店长一向对于员工上班时间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那么准备上班吧。”
出乎诸葛道的意料，店长根本没说他一句，而是示意他往里屋去。
又要搬书了？
诸葛道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看向空荡荡的收银台这边：“林杏子呢？”
“在里边。”
店长在兜里摸出一根烟，忽然想到这毕竟是在室内，犹豫了半天，又将这根纸烟放回了兜里，“你来处理。”
处理？
诸葛道微微一怔，当即想起了之前才发生的镯子事件。林杏子作为被镯子附身的宿主，不可能在这一事件之后身体没有受到影响，很可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店长这是，正式暴露自己道法师的身份给我了？
在越姬告诉自己镯子附身了林杏子，并绑架了苏叶青之后，诸葛道立刻察觉了这一事件的违和。至简书店恐怕没有他想得这样简单，也很可能和越姬保持着联系，而苏叶青的身份，通过裴堇和镯子的两次袭击，也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这样普通。
“受死！……”
就在这时，里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尖鸣，林杏子宛若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以一种很不自然地姿势跪坐在里屋的角落，跪坐在那叠蒙尘的古籍前。
“也得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当骨干店员。”
店长微微一笑，直接干脆编了一个新的职业出来。
“我把她道法回路废了，还是先制服？”
诸葛道这次是真的沉重地叹了口气，右手在口袋里轻轻一捻，指尖已经是数张符咒。只见诸葛道的手在空中只是轻轻一抖，淡淡的道法气息逸散开来，那张符咒上便已经印满了各种繁复的法术。
“先制服。”
店长背起双手，后退一步，看来是没打算干涉，“制服比废掉更难。”
“也是。”
诸葛道也明白了，店长有自信在自己没能收拾好林杏子这边的情况下，控制住整个局势，“那么，我就放手干了。成为骨干店员的话，能不能涨点工资。”
店长听到这话，也是微微一愣，然后也是无奈摇了摇头：“也行。不过，你得先在东城市的道法局登记。”
“那还是算了。”
诸葛道心中暗自替自己的工资遗憾了一把，符咒对准了面前在挣扎着狂化的林杏子，尽管一句话都没有吟唱，但在瞬间就在林杏子身侧召唤出了难以数尽的大量法术。林杏子仿佛是真的化作了一只野兽一般，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理性，在原地不断挣扎，似乎是林杏子本体的意识在做最后的抵抗。
她的意识，还真的是非常坚韧的啊。
诸葛道大概不知道，在他准备动手降服面前狂化的林杏子时，店长背着双手，皱了皱眉，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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